朱元璋心里迅速盘算了起来。
这条军令，得把陈安也算上，毕竟真正指挥这场战事的人是他。
要是输了，不光要治他城池失守的罪，还得加上文官干涉军务的罪名，让他罪加一等！
另一边，两个北元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帅帐，连气都没喘匀，就扯着嗓子喊。
“启禀大王！”
“江浦守军已在城外列好阵势，但属下发现两处诡异，一是关中门始终洞开，无人看管；二是城墙上空空如也，连一门大炮的炮管都没露出来！”
帅帐里的部落首领们一听，瞬间就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陈安这举动也太反常了，莫不是真疯了？那铁裹大闸门多沉，开关都费劲，咱们真冲过去，他哪还有时间关门？”
“依我看，他怕是没打算关门，他心里清楚打不过咱们，想降又怕朱皇帝迁怒他家人，才故意装成这样，想蒙混过关吧？”
坐在帅位上的王保保听着这些话，心里满是无奈。
要是能自己选，他才不会让这群只会猛冲猛打的人当将领，可如今的北元就是这副德性，就连躲在哈拉和林的元昭宗，也只会贪图享乐、蛮干硬闯，没半点治国领兵的本事。
他忽然觉得，曾经强盛的大元落到如今北元的境地，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一点都不冤枉。
不过王保保没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反而沉下脸开口。
“你们都想错了！”
“我虽未与陈安谋面，却深知他的性子，此人既贪图享受，精力又极为旺盛，绝非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真被逼到绝境，他肯定拎着刀死在江浦关，想抓他或者劝他归顺，门儿都没有！”
“他现在搞这出，八成是在玩激将法！”
他顿了顿，站起身端起一碗马奶酒，声音铿锵有力。
“诸位，咱们已无退路！即便清楚这是激将法，这一仗也必须打！”
“这不仅是为了当下能活下去、守住部落尊严，更是为了长远，让咱们的子孙后代，不必再受冬天万里迁徙、颠沛流离之苦！”
“从兵力上看，咱们是他们的十几倍；从局势上看，他们无大炮且城门敞开。综合来看，咱们完全有理由、也必须全力打好这一仗！”
说完，他高高举起酒碗。
“现在，我就替陈安问问你们。”
“我陈安明摆着设了圈套！可我没藏一门大炮，中门也一直开着，你们敢不敢跟我来一场不死不休的较量？”
“若是不敢，就别再自称天狼神的后裔、长生天的子民，丢不起这份脸！”
这话一出口，帐里那些在王保保眼里只会蛮干的部落首领们，瞬间就燃起了斗志，眼里的红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哐当！
他们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碗摔在地上，转身就往帐外冲。
帅帐的门帘被他们一次次掀开，风雪顺着缝隙灌进来，把帐里烤火的火苗吹得歪歪扭扭，差点熄灭。
王保保和乃儿不花目送最后一名北元将领离开后，也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漫天风雪里，北元各部落组成的大军，早已排好了整齐的队列。
身为部落首领的将领们，也都按照军令担任了相应兵种的先锋。
骑兵、步兵、攻城辎重部队，全都整顿就绪。
见状，王保保和乃儿不花翻身上马，来到军阵前方，喊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令。
之后，王保保当着所有士兵的面，下达了进攻的军令。
“一万骑兵先破石墙迷宫阵，再冲城外矛盾拒马阵！”
“三万步兵卸云梯，随骑兵后冲，目标是敞开的中门！”
“三万辎重部队推进至射程，即刻轰击城墙！”
片刻之后，一百支牛角号同时吹响，雄浑粗野的号声震得树枝上的雪粉簌簌往下掉。
一万骑兵排成五百列、二十排的庞大阵形，在前四排重甲破阵骑兵的带领下，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后方的三万步兵里，有人从背上卸下能现场组装的云梯，紧紧跟在骑兵身后。
紧接着，由三十支配备了盏口铜铳、回回炮、攻城云梯车、三弓强弩车的攻城辎重大队，也以江浦关中门城墙的宽度为基准，横向排好队列，慢慢向前行进。
七万大军同时行动的动静，大得盖过了秃鹫的嘶鸣。
无论是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哒哒声，还是士兵迈步的咚咚声，哪怕只是甲胄、兵器相互摩擦的哗啦声，城墙上的江浦守军都听得一清二楚。
骑兵跑动带起的风，卷着雪花形，成了一道雪尘暴。
这雪尘暴虽只高一丈多，可军阵有多宽，它就有多宽，像一道白色的巨浪，朝着江浦关汹涌扑来。
朱元璋趴在女墙上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就算他当年打天下时见惯了大场面，也被眼前这庞大的阵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他转头看向身边备战的城墙守军，却发现无论是手持强弓的弓箭手，还是操作弓弩床的弩手，眼里只有专注和认真，半点紧张的神情都没有。
朱元璋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之所以不觉得紧张，是因为对陈安足够信任。
而自己会感到紧张，正是因为没亲眼见识过陈安的真本事，没办法完全相信他。
“报！敌军首波出动一万骑兵、三万步兵、三万辎重！各兵种间隔五十步，尚未冲锋！头排骑兵距我军一千五百步！”
就在朱元璋心里琢磨的时候，位于城门楼三楼的观察手扯着嗓子喊出了观察结果。
漫天白雪之下，山头是白的，屋顶是白的，就连望楼的屋顶和柱头都被雪覆盖成了白色。
也正因为这样，旗语兵手里的红蓝双旗才显得格外显眼。
旗语兵拼尽全力挥舞着旗帜，必须在风雪中打出准确的旗语。
这意味着他们的双臂得跟呼啸的寒风对抗。
所以，他们每挥舞一次旗帜，都比平时费力得多，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凝成了霜，眉毛上都挂着冰碴子。
可即便如此，这些眉头结着霜的旗语兵，依旧坚定地完成着任务，没有丝毫懈怠。
他们心里清楚，比起在前线拼命的将士，自己能在后方传递消息，已经足够幸运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旗语传递准确，不能出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