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曹昂三令五申，把军纪的重要性都快嚼碎了喂到每个人耳朵里，但他麾下这支军队的底子，毕竟是西凉兵，军纪一贯比较差。
张绣作为一方豪杰，打仗勇猛，对手下弟兄也讲义气，可论起严格治军，着实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潜意识里觉得，弟兄们拼死拼活，顺手捞点好处，也是人之常情，差不多就由着他们去了。
但曹昂可不在乎这些老黄历！
这是他曹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兵出征，更是他倾注心血的府兵制度面临的第一次大考！
府兵制的核心就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如果一开始就由着队伍这么散乱下去，军纪形同虚设，那这支部队未来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与乌合之众何异？
野王城作为张杨经营多年的老巢，府库中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确实让这些刚转为府兵的老兵油子们发了一笔横财。
按常理，既然公家府库都捞了个盆满钵满，应该不至于再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私自抢夺那点零散民财，干出奸淫妇女、杀伤人命的勾当。
可曹昂还是低估了人性在战争状态下的贪婪与残酷，也更低估了积习的顽固。
为了防止潜在的炸营和哗变风险，曹昂提前就给老丈人张绣打了预防针，话说得斩钉截铁：“大哥！这军纪，如果你碍于情面不好管，那就我来管！这恶习不开则已，一开，咱们这队伍就完了！”
张绣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想再劝几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见曹昂眼神决绝，心意已定，想到曹昂不仅是主公，更是自己的女婿，是自家未来权势的延伸，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默认了。
然而，曹昂派人暗中查探的结果，让他触目惊心！下手着实狠！
有些折冲府的都尉、副都尉，不仅纵容手下抢劫杀人，自己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和分赃头子！仗着有点战功，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
必须杀人立威！曹昂心中杀意已决。
借着大获全胜、初步掌控河内局面的由头，曹昂在射犬城大摆宴席，犒赏三军，并特意邀请所有折冲府副都尉以上的军官参加。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酒肉飘香，一派欢腾景象。
立了功的军官们个个红光满面，吹嘘着自己的勇武，殿堂之上洋溢着快活、放纵甚至有些骄狂的气息。
曹昂面沉如水，微笑着与众人应酬，目光却不时瞥向身旁的张绣。
只见张绣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面色复杂，最终却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周仓和裴元绍这两个自己人收到曹昂的眼神示意，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就在酒酣耳热，气氛最热烈之时，异变陡生！
“哐当”一声，大殿门被猛地撞开，一队顶盔贯甲、手持明晃晃环首刀的彪悍军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两人服侍一个，瞬间就将席间那二十多位都尉、副都尉全部摁住，反剪双臂！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杯盏摔落在地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如同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将所有人的酒意瞬间浇醒，只剩下惊骇和茫然。
曹昂缓缓站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他目光冷冽如刀，从左袖中抽出一卷帛书，猛地展开！
“都尉王胡！”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纵兵劫掠野王城南李家庄，抢掠民财，奸污民女三人，焚毁民房七间，致百姓三死五伤！你可知罪？！”
“副都尉赵老四！私分府库铠甲三十副，咋地你想造反吗？擅自鞭杀乡老七人！你可知罪？！”
“副都尉钱痦子……”
……
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人证、物证，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被点到名字的九个人，起初还高呼“冤枉”、“末将有功”，但在曹昂甩出的铁证面前，声音越来越低，最终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拖出去！”曹昂毫不留情，大手一挥，“就在殿外广场，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再次宣读其罪状，明正典刑，立斩不赦！”
求饶声、咒骂声很快被堵住，九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军官，如同死狗一般被拖出大殿。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戛然而止的惨叫。
大殿之内，剩下的军官们个个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那冰冷的刀锋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氛围中，曹昂的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从右边袖口又抽出一卷帛书。
“折冲都尉李敢，恪守军纪，约束部下，作战勇猛，率先登城，擢升为厉锋校尉！”
“副都尉孙二牛，保护粮道，击溃小股流寇，所部秋毫无犯，擢升为殄寇校尉！”
“都尉……”
他逐一念出名字，对剩下这十一位未曾触犯军纪、甚至颇有功绩的军官，不吝封赏！几乎人人都加官进爵，至少都得到了一个朝廷正式任命、名正言顺的校尉头衔！
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让那些刚刚还在鬼门关前打转的军官们，如同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山车，从地狱瞬间升到天堂！激动、庆幸、后怕、狂喜……种种情绪交织，不少人甚至当场哽咽。
曹昂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心中明了。
这次进军河内，一路顺风，并未经历真正硬仗，斩获其实有限。
他这番“先斩骄将，再赏功臣”的举动，正是经典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他用九颗血淋淋的人头和一堆沉甸甸的官印，向所有将士宣告了一个铁律：
忘记自己还是西凉军将领的日子，从现在，这支军队只有一个老大，就我是我曹昂，老老实实遵守军纪，奋勇杀敌，功劳和赏赐，绝不吝啬！
但谁敢触犯底线，阳奉阴违，哪怕功劳再大，官位再高，也定斩不饶！
果然，消息迅速传遍全军。
官兵们对此无不拍手称快，对那些平日作威作福、克扣军饷、带头抢劫的军官早就心怀不满，如今见曹昂如此铁面无私，更是心生敬畏与拥戴。
曹昂的威信，伴随着那九颗人头和崭新的校尉印信，深深地刻入了这支新生军队的骨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