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一道陌生声音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叶满一愣,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他?看着眼熟,但不认识这?是谁了。
女人走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是叶满吧?”
叶满微微站直,客气地问:“您是?”
他?其?实有些紧绷,因为在额尔敦浩特遇见的人大概率与他?的学生时代相关,只要看见就?会提醒他?他?的过往创伤。
女人:“我是李鑫然啊,你不认识我了?咱俩高中一个班的。”
高中毕业十年了,每个人都变化很?大,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哦。”他?说:“你在这?里?是……”
“前阵子我老公做了个小手术,刚出院。”女人笑容很?大,细微表情掩饰在浓妆之下,恰巧这?时候太?阳掉到了住院楼后面,光线一下变暗,所以叶满有些判断不出她?对自己的笑容底下是善是恶,只是他?伸出去的触角,从那个女人的细微肢体动?作判断出一点轻视。
当然,那也可能是叶满的自卑在作祟,毕竟她?的语气相当友善。
女人笑着说:“你好像都没怎么变,最近在哪发财啊?”
叶满含糊过去:“随便做做生意。”
女人看了眼他?身后的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你的?”
女人身后的男人说:“呦,这?车改装得真帅,得百十来万吧?”
叶满有些走神,逐渐降落的夜色让女人的妆变淡,他?好像有点印象了。
忽然的,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高三的时候,他?被一个女生摔过桌子,她?怒气冲冲跑过来,很?凶地指着叶满,说:“你为什么骂我?”
是朱鑫告诉她?叶满骂了她?,然后她当着全班的面来找叶满的茬儿?。
叶满的背后猛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韩奇奇在他?脚边蹭,他?把?它抱起来,拉开车门,放进去。
“差不多?吧。”他?尽量镇定地说。
说完,他?看向李鑫然,说:“高中的时候我没骂过你,那时候你来找我质问找错人了。”
李鑫然脸色一僵。
随后她?摆摆手,说:“那么远的事了,提那个干什么?”
她?大度地掀过去了,表现得好像是原谅了叶满,却并不考虑自己冤枉叶满会给对方带来什么,或者说那对她?完全不重要。
叶满却开始较真儿?,他?坚持问:“你还记得当时朱鑫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是他?和?李鑫然毕业十年后第一次见面,等于上一次见面时,李鑫然在全班面前羞辱了他?,现在却一幅笑脸。
李鑫然确实也没把?那件事当回事,但她?觉得叶满现在混得蛮好,从他?的穿戴和?开的车看,他?没准儿?是同学里?混得最好的,于是她?也愿意给个面子,回忆了一下。
天有些冷了,韩奇奇从车窗里?往外看,夜色渐渐转向深蓝。
“你们还有联系吗?”她?还没答,叶满又问了一个问题。
李鑫然:“有微信,平时不联系,不过明天同学聚会应该就?能见到了。”
同学聚会?
叶满不知道这?个消息,当然,也不会有人通知叶满这?个消息,他?在班里?是个讨厌鬼。
李鑫然以为他?知道呢,沉浸在见到老同学的喜悦里?,说:“每年一次的,以前你都没来过,正好回来,明天你也能去吧?”
李鑫然老公在看牧马人,跟车自拍,他?笑着和?叶满搭话:“你这?上的青海的牌子,是在那边发展啊?”
叶满心脏跳得很?快:“嗯。”
叶满只答了一个“嗯”,但俩人都觉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这?是个挺憨厚的男人,还给叶满了一根烟,主动?跟他?攀谈。
客客气气聊了两句,李鑫然忽然开口,她?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晚自习下课嘛,我跟朋友说我刚卷的头发,他?跟我聊着天,忽然就?跟我说你在看我,说你之前说过我贱。”
李鑫然老公一愣,盯向叶满,微微皱眉。
叶满气血上涌,脸都涨红了,急促地说:“我没说过你,而且我对别人根本说不出那种?话。”
他?已经二十八了,可再见到以前的人好像又回到那时的场景,那个时间在他?的世界一直没过去,每个人都在原来的位置上重复演绎着。
老师站在讲台上冷眼旁观,教室课桌前那些影子或坐或站,戏谑地看着,朱鑫站在门口得意地看热闹,李鑫然的手指头指到他?头上,打破了安全距离。
她?的手晃啊晃,随时都会落在他?的脸上。
自尊、边界被踩在脚下,让他?的脸比被打了还要疼,几时到现在他?仍然恐惧着。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也站在那些人同样位置,冷漠而厌恶地盯着自己,看自己出丑、被人欺负,虽然他?没有做那件事,可他?仍觉得自己活该……
李鑫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捋捋头发。现在想想其?实确实是这?样的,她?和?叶满没说过几句话,叶满没理由说她?。但她?当时非常生气,也有些出风头的意思,毕竟全班人都讨厌叶满,她?去找叶满的麻烦是件很?酷的事。
“可能是他?弄错了吧。”她?轻描淡写道。
叶满:“……”
他?从往口袋里?摸了摸,没摸到手机,想起手机还在姥姥那里?。
他?拉开车门,在里?面翻找,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了一条富春山居。
这?是韩竞知道他?要回家看姥姥、姥爷,特意给他?带着的,算是他?给老人的见面礼。姥姥的是燕窝和?黄花胶,昨天被他?放在家里?了,他?手头只有这?个。
他?拆开,拿出一盒,强装自己是个场面人,他?把?烟递给王鑫然老公,强忍着不适说社?会话:“太?巧了,没想到能遇上老同学,我这?也没什么准备,拿着抽。”
王鑫然老公顿时一喜,接过来看了又看,高高兴兴说:“谢谢啊,你这?会儿?有事没,请你吃个饭。”
叶满开这?车好,他?根本就?没怀疑这?东西?的真假。
王鑫然拿过那盒烟问:“这?是什么烟?”
他?老公小声说:“好几万一条呢。”
她?顿时觉得叶满这?是看自己面子给的礼,高兴地说:“走,咱们去叙叙旧。”
“我走不开,家人住院呢,”叶满咧咧嘴,说:“给我留个电话,咱们加个微信,我有些事想问你。”
王鑫然对叶满好感倍增:“好,好。”
县城就?是小,转头都能遇见熟人。
他?们离开后,叶满拉开车门,坐进去,这?才放任自己发抖。
“奇奇……”他?抱起自己的小狗,把?脸埋进它的毛里?,也不知是冷还是应激反应,他?哆哆嗦嗦地哽咽道:“吓死我了,我好害怕。”
他?对以前记忆里?的人充满异样的恐惧,他?们的危险被他?的刻在骨子里?害怕放大无数倍,多?年后再见,他?面对他?们和?面对鬼没什么区别。
真的,比他?之前无数次想象中的更加吓人,刚刚他?的大脑甚至僵住,没法思考,他?一度想要转身拔腿逃跑,就?像他?从前那样逃避。
好在,他?把?话说囫囵了。
在楼下平复好了心情,他?才去见姥姥。
姥姥还在和?舅舅聊天,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
她?笑着说:“叶子回来了。”
舅舅的声音传出来:“叶子在哪儿?呢?”
叶满不想和?舅舅说话,佯装没听见,走过去温柔地问姥姥:“聊完了?”
姥姥:“嗯,说完了。”
叶满:“那我打个电话。”
舅舅那边听见了,打招呼说:“那挂了,叶子,好好照顾你姥姥,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叶满应了声,拿过手机,挂断视频电话。
他?在姥姥床边坐下,趴到床上,说:“好受点没有?”
姥姥伸手,慢慢捋他?的头发,说:“我没事,你这?头发该剪了。”
叶满闭上眼睛,在姥姥的掌心里?,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他?回到了安全港湾,之前的恐惧被慢慢抚平,他?撒娇说:“有人说我长头发好看。”
姥姥问:“朋友说的?”
叶满:“嗯!”
从前,姥姥最担心叶满没有朋友,交不到朋友,所以她?常常问。
这?是第一次,叶满给她?一个底气十足的回应。
他?交到朋友了。
姥姥也有些高兴,说:“你朋友长什么样?做什么的?”
叶满翻出手机相册,翻出离开贵州前和?韩竞、小侯的合照给姥姥看。
韩竞长得俊,有正常审美的人都会觉得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