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屏幕破碎的手机,说:“你给我留个电话?,我赚到钱还?你。”
叶满对他笑笑,说:“不用还?,以后?你遇上?有需要的人,就去帮一把?。”
这会儿雾有些散了,人脸没再像蒙着一层,看得?清楚一点。
叶满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小伙子,目光停留了好一会儿,开口说:“再见。”
车开出去很远,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直至被大雾吞噬。
叶满怔怔看着后?视镜,想起了上?一次在贵州的大雾,他也是在雾里哭。
韩竞告诉他,就算他丢了,他也会找到他。
可那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丢在了大雾里,谁能找到他?
俩人回到车上?,叶满就一直没说话?,他心不在焉,在皱眉思索着什么,一直到穿过了这个不大的县城。
韩竞忽然?开口:“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仿佛一道惊雷在心中炸起,叶满猛地转头,声音都有些抖了:“你也这么觉得?吗?”
韩竞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叶满的短视频账号,他的视频账号现在在不停涨粉,最新那一条被很多营销号搬运。
韩竞点进叶满寻人那条视频,评论区第一条还?是那几张ai照片。
韩竞点开后?,那张胖乎乎的合成?脸出现在眼?前。
叶满靠过去一起看。
韩竞皱眉说:“如果把?脸上?的肉去掉……”
叶满慌忙说:“眼?睛就会大一点!”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简易ai生成?小程序,上?传照片。
他一次次输入指令,瘦一点,再瘦一点。
ai的力量很恐怖,让叶满觉得?毛骨悚然?的同时,一次次变化,合成?了一张与?他们刚刚见过的那张极相?似的脸。
叶满的手机从指缝漏掉,韩竞动作敏捷地稳稳接在手里。
路边的银杏叶轻轻落着,今天没有风,能听到落在车顶的簌簌声响。
“我刚刚感觉、感觉有点眼?熟,你不说我也不敢想。”叶满喃喃说。
韩竞已经开始掉头,这时雾开始散了,他开得?也快了很多。
他也感受到了激动,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说:“小满,无论什么时候,相?信自己。”
那一路其实并不长?,可叶满觉得?万分漫长?,他一直惊惶地想着,假如回到那里他不在了怎么办?假如一个擦肩就永远找不到呢?他该留电话?的,他好后?悔。一会儿又想,假如他不是李子豪呢?他脸上?没有胎记。
那样的忐忑在韩竞压速赶到废车场时消失了,此时雾已经散了,那个年轻人的一堆家当还?在车边堆着,那辆破车的门关了。
他们走过去,就见驾驶室里蜷缩着一个骨头架子,身上?紧紧裹着叶满那件外套,他正睡着。
叶满咬唇,随后?深深抽了口气,他手上?握着那张寻人启事,叩响窗玻璃。
潘米水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们去而复返,连忙坐起来,打开车门。
“钱……”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说:“给你们。”
“不是。”叶满心脏剧烈地跳着,盯向他的右脸,他靠近,用手电仔细照上?去:“有的,有一块浅褐色胎记……”
潘米水被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什么?胎记?”
叶满瞳孔骤缩,紧紧盯着他,说:“有,刚刚光线暗,不细看看不出来。”
潘米水莫名其妙地摸摸脸:“这个吗?小时候就有,长?大就变淡了。”
那话?说完,他看见那个去而复返的好心人漂亮的眼?睛落了一滴泪。
叶满边哭边笑,说:“哥,好像真的是他。”
是谁?
四川,雅安。
李建军把?车停在小饭馆前,点了一份拉面?。
外面?下着雨,有些凉,店家特意送上?一壶热水。
小店开了多年,专门为路过的司机歇脚的。
“你今年也没找到吗?”老板叼着烟问。
李建军低头唆面?,闷声闷气说:“没有。”
“还?找下去吗?”老板问。
李建军:“找。”
他笑笑,说:“等找到他,我们爷俩也像你似的,开个小饭店,过安稳日子。”
老板皱眉:“你歪着坐干什么?”
李建军:“前阵子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我再开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瘫痪了。”
老板轻轻一叹,把?墙上?属于他的那张已经旧了的寻人启事又捋了捋。
就是这会儿,李建军的手机响了。
接着,他看见那男人用力揉了下眼?睛。
他凑上?去看,手机里是一张照片。
一个瘦巴巴,挺丑的年轻人的照片。
“这是谁啊?”老板随口一问。
李建军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慢慢的,眼?泪掉下来了。
他哽咽着说:“是他,我的小宝。”
老板连忙仔细看:“不可能吧?他脸上?看起来没胎记啊。”
李建军:“我知道是他。”
老板不信,苦口婆心劝他,别又上?当受骗了,这么多年他都被骗很多回了。
李建军看着那张照片,一言不发。
老板人很好,让他在店里过夜,大车油箱很宝贵,怕有人偷油司机都是成?夜检查,老板为了让他们睡得?踏实,一般会坐在门口帮忙过路的司机看着,看一夜。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准备和?妻子交班,一错眼?,人已经不在店里了。
他坐火车转飞机,又打车,终于到了福建、江西交界的一个小县城,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那个一面?之?缘的年轻人正在酒店门口。
他匆匆赶上?去,问:“他在哪里?”
叶满说:“在上?面?,我跟他说了,他正等着你。”
“等等、等等。”李建军局促地说:“我得?给他买点东西,好久不见了……”
叶满:“……”
县城没什么值得?买的东西,又是半夜三更,到最后?过分慌张的他买了一大袋子孩子才会吃的零食。
他走进酒店,敲开门,一个瘦巴巴的年轻人受惊似的站起来,不知所措看过来,满眼?陌生。
隔着二十年,那两?个血脉相?连的人再见面?,上?一次孩子刚刚出生。
“我……我是爸爸。”那样沉闷的压抑与?陌生里,李建军哆哆嗦嗦打开手机,给潘米水看。
那是一张旧照片,照片里一个和?潘米水长?相?极相?似的年轻男人正抱着一个婴儿。
他们太像了,连瘦都出奇一致,让人没办法怀疑他们没有关系。
只是面?前这个人,皮肤黝黑、苍老、浮肿,大肚子,和?照片里的不太像。
潘米水很茫然?,接过手机,低下头看。
叶满和?韩竞出去了。
俩人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抽烟,窗外月光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半夜,这个入住率很低的酒店非常静。
“上?回也是在大雾天。”叶满的脸细微发麻,手也有点抖。
遇见父亲也是在大雾天,遇见孩子也是在大雾天。
韩竞:“那是他们的缘分没断。”
叶满低低说:“你听,我的心跳还?没安稳呢,激动的,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韩竞闷笑一声,往前一步,堵在叶满面?前。
叶满仰头,有些调皮地冲他吐了一口烟,阳光穿透烟雾,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快活。
“抱一会儿。”韩竞压着嗓子,显得?慵懒性感:“我的英雄。”
叶满一怔。
他扔掉烟,迫不及待抱住男人的腰,跟他贴近,来缓解自己无处安放的激动。
“谭英以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吗?我从来没做过这样有意义的事。”叶满喃喃说。
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想继续做下去。如果真的设立慈善基金,那也可以用来做这件事吧。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幸运的人。”韩竞在他耳边轻叹道。
叶满依恋地在他颈侧蹭了蹭:“我运气差到走在路边都会被算命的拦住破命的。”
韩竞:“其实你一直是个幸运儿,小时候你常常捡到钱,大学吃完药想要放弃的时候立刻被人发现,在你没钱的时候忽然?中了一个亿。”
叶满:“……”
他茫然?地说:“怎么被你一说,事情都反过来了?”
他因为捡到钱交给老师被他骂,因为受不了痛苦吃药结果被人发现,他中了一个亿是挺幸运的,但他使用后?工作丢了,家人不再联系、朋友彻底断交了,虽然?前后?没因果关系,但在叶满心里这就是代价。
“因为幸运只是幸运,它是为你而来的。”韩竞说:“你身边的人也都变幸运了。”
叶满喃喃说:“我身边的人因为我变得?不幸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