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哦……”
“啊!啊!”后面?当地人哇哇大?叫两声,用越南语说了句话。
叶满听不?懂,随着大?家一起看过去,电视屏幕上正放着足球赛。
叶满不?懂足球,但是这里的人很激动,所有人都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喜欢足球吗?”韩竞低声问他。
叶满同样小声说:“看不懂,那是直播吗?”
“欧冠,阿森纳对阵巴黎圣日?耳曼。”韩竞给他解释:“红色衣服的是阿森纳。”
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开场的欧冠联赛上,叶满在低头?啃猪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烟熏味”,虫鸣声嘈杂,到处都是不?同国籍语言交杂的喧嚣,街边川流的摩托车噪音很大?,这个世界粗鲁又生命力鼎沸。
叶满觉得bun bo hue超级好吃,吃得鼻尖都冒出细汗。
他想喝点什么时?才发现,韩竞不?知什么时?候收走他的啤酒,给他换了椰汁。
他抬起头?看韩竞,男人正慢慢喝着啤酒,看方?形屏幕上绿色场地里的足球比赛,看上去放松惬意。
叶满抬起手,掌心向?内,挡在他的眼前。
韩竞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了?”高眉深目的酷哥儿声音低沉性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让叶满心脏都塌了一下。
“那个卡片,你有一张没?写。”叶满轻声说:“那个是什么?”
叶满带着那几张卡片,把空白那张放在了桌上,光线照在上面?,苍白染了蜜色。
韩竞拿起叶满的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叶满轻轻一怔,韩竞那潇洒锋芒的字迹写着:孤独。
韩竞捡起那几张卡片,随意翻了翻。
然后抽出一张。
那是——寻找。
“我记得跟你提过,”韩竞不?急不?慢地说:“我之?前一个人自驾过非洲。”
叶满点点头?。
吃饱后,胃暖又充足,让他精力也充沛一点,他感觉身体很舒服,撑着下巴看韩竞。
“我有挺多朋友的,他们都很好,也有小侯,和家人一样,”韩竞说:“可?我知道自己?缺了什么,那种缺失让我觉得不?完整,对一切人和事都泛泛,觉得没?趣。有一天我在非洲草原看动物大?迁徙,看见了一只落单的斑马。”
叶满喜欢听他说故事,纯粹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安静地听。
“斑马。”叶满乖乖重复。
韩竞也撑着下巴看他,微微靠近,透漏出一点啤酒味儿。他勾唇逗他:“嗯,斑马。”
“它落单了,被狮子捕猎,”韩竞说:“我安静地看它被狮子咬断脖子、啃食,但我没?什么感觉,没?觉得残忍也没?觉得刺激。”
叶满一眨不?眨看他。
韩竞:“那时?候我就想回去了,一个人旅行很没?意思,其实不?只是旅行,我在人群里也这样。我知道自己?有很多朋友,可?同时?我知道我只有我自己?,没?有依靠、没?有陪伴。以前那些年都是这样,以后也都是这样,想想立刻就觉得心很空,我发现我没?下一步的人生目标了。”
叶满轻轻抿唇。
韩竞:“所以你没?必要猜我私生活多乱、公路上我对多少人动过心,我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不?太说话。”
叶满知道,韩竞正对他坦露自己?,这一路上自己?对他的喜欢、猜测,都不?如这一刻他对自己?的坦白来得清楚。
他有时?候会有点怕韩竞,因为他很精明世故,因为他比自己?多走九年的路,因为他强壮高大?又压迫感十足,看起来能打十个自己?。
现在韩竞拨开了一层雾给叶满看,让他觉得真实,可?又莫名心脏刺痛。
“我在寻找什么东西,”韩竞摸上他的侧脸,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叶满的眼睛,靠近,低低说:“我在找能填补上那个空白的,可?以让我依靠的,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想给他看看斑马,想知道他会觉得斑马可?怜,还是狮子凶猛。”
叶满眼睫不?停颤动,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无能为力。
能让韩竞依靠的,那得是多么优秀强大?的人啊。
韩竞抵住他的额头?,轻轻说:“如果我找不?到,那之?后就那么一个人过了。”
叶满:“我……”
叶满恐惧又妒忌地说:“以后我帮你找。”
韩竞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找到你了。”
叶满不?说话。
韩竞笑起来:“你不?想做我的依靠,还要帮我找?”
叶满难受极了,他恐惧是因为自己?懦弱,不?足以成为任何人的依靠,妒忌是因为幻想到韩竞以后会找到别人。
他说:“我这样懦弱没?用的人,怎么做你的依靠?你找错……”
韩竞截住他的话:“你早就开始护着我了,叶小满,地下溶洞涨水,你要为我去探洞,那条江里,你又把我拖了上来。”
叶满喃喃道:“那算什么……”
韩竞:“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叶满憋得慌,他想要说明白那两回的事儿不?算个事儿,换个人一样会做,犯不?着他当回事。
他对人付出惯没?得到回报过,导致一直觉得自己?没?价值,所以是真没?把那两回的事儿当事儿。
阿森纳进球,红色兵工厂席卷绿色草坪,河内街头?涨起狂热欢呼声,同时?也伴随巨大?的嘘声。
足球就是这样,有人支持一方?,就有人狂热爱着另一方?,热烈、对抗、热血,生命活力在这个夏天此消彼长。
那样嘈杂的喧哗中,韩竞粗糙的指腹蹭过他总是泛红的圆钝眼尾,那里比一般人深些,平时?眼泪淌出来的时?候,先填满那条沟,再满溢出来,承受不?住的悲伤和山海一样的委屈全从那儿倾泻。
韩竞凝视他想要逃避的眼睛,说:“小满,你记得你为了我去打人的时?候吗?河边,你在人群中看我那一眼……”
叶满心脏在打颤,细微地“嗯”了声。
韩竞缓缓抬起他的脸,说:“真好,有依靠的感觉真好,我空的那一块儿,严丝合缝儿地补上了。”
他们的嘴也严丝合缝地贴上了,辗转粘稠地吻着。
进球了,不?知道是哪支球队,周围又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热闹地交谈着,那两位来分手旅行的情?侣无意间看见他们,善意地惊呼一声。
叶满认真地吻着韩竞,心像是被咸涩的海洋一浪一浪地淹没?。
“叶满,”韩竞在接吻中,语气极为郑重地说道:“我爱你。”
周围的起哄声里,韩竞把满脸烧红的叶满拥进了怀里,把他的脸按在胸口,避免被人看到害羞。
越南对于同性恋爱很包容,没?有人投以异样目光。
而?目光聚集中的叶满,情?绪有些过载了。
他感觉到茫然,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韩竞的爱。
他对爱的感知很迟钝、模糊,他没?被自己?的爸妈爱过,没?被长辈爱过。他出生在一个羞于说爱的环境里,那样的环境里,爱和死?亡一样被忌讳、被禁止宣之?于口。一旦提起,就会让所有人如临大?敌,起一身不?自在的鸡皮疙瘩。
这样长大?的叶满,第?一次感知到对自己?的爱、一种他拼尽全力也找不?到虚假的爱时?,他那么害怕,又极致的幸福。
在人群瞩目里,叶满忽然抓住韩竞的手,拖起他,风一样拔腿就跑。
老城区路况错乱复杂,小巷百转千回。
欧美的背包客结伴走过,青年旅社开满每一个角落。
他拉着韩竞逆人群奔跑,偶尔会有人对他们投以目光。
跑累了时?,他过载的情?绪终于稍稍缓解,慢慢停下喘息。
老于世故的当地孩子们试图向?他们接近,兜售矿泉水、香烟,叶满花将近六万越南盾买了一盒香烟,约人民币十七元。
黑夜布景下,色彩鲜艳、外形狭长的楼房间夹出一条窄长的巷。石砖路两旁随意停放着摩托车,黄墙楼房里露出的灯光像暖色阳光一样泼洒在街上,老树枝杈隔着老远弯腰蔓延至他们头?顶,满目苍翠。
叶满低头?点燃香烟,韩竞靠近一步,叶满微微抬头?,拢手,用自己?的烟,慢慢点燃他的。
烟吸入时?,和普通香烟味道近似,叶满对它没?太大?兴趣。
他仰头?看韩竞,男人那根白色香烟火光明灭,隐约有一点哈密瓜清香。
“咬碎烟嘴里的爆珠,”韩竞低低说:“里面?有一颗爆珠。”
叶满下意识咬下去,浓郁的哈密瓜味道立刻释放。
叶满瞪大?眼睛,吸了一口烟,哈密瓜清香充满口腔,带有一点点凉意。
叶满有点上瘾,又低头?吸了几口,韩竞靠近他,一只手臂搂在他的腰上,他没?躲,懒洋洋靠着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