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厅的防御工事位于骨道深处,现在只有数人驻守,很难说有什么防御能力,他们更像是驿站的服务人员,武器盔甲破旧,精神面貌萎靡。
美伊要的不是他们,而是防御工事。
当然现在也不需要防御,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接手防御,而是解决士兵的住宿问题。这里可以充作她的临时城堡,这也是蓝礼说,要她提供龙蛋感谢的原因。
至于沿途招募的农民、石匠就直接安置在原址废墟。他们被留在了原本皇家园林的地方,但她不可能让自己的骑兵来到领地直接住在帐篷中,因此,这个防御工事就是最好的地方。
工事主体规模足够容纳他们。这里连接着风暴地、河湾地以及君临,当这几个地方想要合兵一处的时候,这里往往就是最佳的聚集地。说是谷地,但更像是处处漏洞的布袋子,沿着群山,有不少开口可以通往其他风暴地和河湾地。
劳勃就曾在这里依靠开口击败风暴地的勤王军,创造了一日三胜的佳绩。
当她的人员进驻后,人们就开始清理工事垃圾,搭建长久的生活措施。附近村镇委派了教士和老骑士为她送来了一些物资。
“这里新增了几千人口,多出了很多吃饭的嘴,”她告诉本地人,“多请商人向这里运送粮食,我给的价格一定会让他们满意。另外,你所看到的骑士们,兜中金币很多,想一想,能用什么换到这些金币。”
她没有说更多的话。领地建设是长期的事情,刚开始自然不会很好受。
她占据了工事最高处的位置作为自己的临时住所。
条件自然简陋,原本的床和书案全都被虫啃得坑坑洼洼,进入房内,还有陈旧的灰尘和腐朽味道。虽然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但是条件就是如此,毫无办法。
她推开窗户,这才感受好一些。
对她来说,有书桌、纸笔墨水那就够了。至于床,简单地在床板上铺上她自己用的行军毯即可。她在书桌上摊上了一整块处理后的牛皮革,暂时解决了桌面不齐的问题。
很多东西她其实都可以在君临购置齐全,但她不想占据携带更重要物资的空间。更何况,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基础物资消费,她想在自己的领地完成。
对于其他随她长期在海上漂的冒险者来说,他们都在工事中选择了合适的住处。美伊会给他们发放用于改善住宿条件的补贴。
“让噶夏尔带着他的小队,跟我一起出发。”她要巡视领地。至于带来这里的农夫、石匠、瓦匠之类的人,先让他们熟悉这里的环境可能更好,没必要立刻开始“工作”。
他们总要花点功夫解决自己“安乐窝”的问题。
巡视领地一方面是了解整体的地理形势,查看矿藏储备资源分布,也是选择适当的“行宫”地址以及瓷器工厂地址。
她想先去看一看皮纸镇,听名字就知道,那里应该有生产皮纸的产业。皮纸又贵又不耐用,只是她不知道真正的纸张是如何生产的,木浆、熬煮?等瓷器厂完成后,她会让人开始研究。
不过瓷器制造也是极其复杂的产业,工序繁杂,她自己根本记不清,但总体部分不过是选择正确的石头、原料,粉碎,过滤,直至变成滑润的“石头泥”,最后按照想要的形状塑形、干燥,高温加热烧制,让石头最终变成瓷器。
她有的是财力和时间去完善工艺。
皮纸镇与其他几个镇一样,都是围绕着谷中的一座孤单山峰而形成的聚集村落,此地与防御工事相距约两小时的马程。大部分时间,她和噶夏尔等骑兵都行在无人的小路上。
青松、怪石、溪流,这是盛夏厅的特色。沿途不少被荒废、弃置的果林以及倒塌的房子。这些明显也是君临的达官贵人在此地兴修的寓所。
随着盛夏厅被焚毁,这些达官贵人再也不用随着王室一起来到此处,这些寓所自然要被抛弃,随着时间风化以及盗匪洗劫,变成这样也算合理。
这些废弃设施都可以奖励给她的手下骑兵,并将周边的庄园、土地一并送出。只要他们有钱,自然能够将一个个庄园重新建设起来。
进入皮纸镇后,他们一行人立刻引来注视。男男女女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安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这身华丽的猎装轻甲就代表着财力和实力,他们的精神面貌也表明,他们绝对不是流寇、土匪。
他们在不宽的街道上缓行,人群自动为他们让开道路。
这是个平平常常的小镇,路面用碎石铺就,但坑坑洼洼,好在这里雨水不多,没有积水,路上动物粪便几乎到处都是,进入街道便闻到牲畜和皮革的臭味。
除了拉到街上的牛、马、羊之类的牲畜,也看到了一张张粗糙的皮革,被摆上摊位;粮油米面在某些棚下也有散卖,唯独不见什么皮纸,更小的摊位上还摆放着梳子、胡琴、木盒等各种小工艺品。摊主男女主人眼睛瞪着他们都直了。
不少摊位后是简单的石木混合碉楼,与临冬城外的市集类似,只是看起来轻便多了。
不过数分钟,他们便从街道的一边走到了另一边。这个时候,一名长袍老人走了出来。
“阁下定是史塔克伯爵?”他留着长胡子,衣衫还算整洁,但已明显旧了,经济状况显然并不乐观,“欢迎您来皮纸镇。”
“爵士,您是何人?”美伊开口。
“大人,我不是骑士,”他连忙摆手,“我的名字是修夫布什,是劳勃国王当年任命的镇长,您叫我修夫就好。”
“一个镇长,竟然是劳勃国王亲自任命?”噶夏尔哂笑。
“劳勃国王击败联军,在离开此地前便指定我为本镇镇长。”语气中对此颇为自豪,“之后再未更换过。”
“为何不见你到界桥隘迎接我?”界桥隘是防御工事的名称,她已抵达盛夏厅数日,老头作为三个镇长之一的人,竟然没有去向她报道。
“大人,我昨日才与孙子从长桌堡回到皮纸镇,没能来得及迎接您返回领地,请您恕罪。”老头姿态放得极低,十分担心美伊给予惩罚。
“你是镇长,为何去河湾地?”
“我们是去贩卖本镇的皮纸,然后向长桌堡缴纳赋税。”街市的人们不再安静,开始哄哄闹闹,不少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向长桌厅缴税?”
老头注意到混乱的情况,“这里不便,请您和您的骑士们进入府邸后说话。”
美伊点头。他们下马后,跟着老头,绕过几个摊位之后,看到了一个中中肯肯的农庄,农庄中央,就是他的“府邸”。农庄被木头围栏和树枝围了起来,一头母牛和数十只山羊以及约二十只鸭鹅散放在庭院。
庭院里也到处都是动物粪便,入口到院中的道上,清理得稍稍干净,但很难想象,到了下雨天,这里被人来回践踏,会是什么光景。
贵妇不会喜欢这种环境。
入院后,几名农夫赶紧将他们的马迁到马房。陌生的动物到来,惹得动物们欢叫,这动静让一名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剑。
“这是我的孙子,名字叫劳勃布什。”老头为他介绍,带着温和的笑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梦想做个骑士。”
劳勃布什,显然是以国王的名字命名。
劳勃布什没有任何与国王相似的地方,如今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很是青涩,一头棕色的乱发,看起来稍显瘦弱。看到美伊之后,他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美伊注意到,他手中的剑乃是灌铅的训练木剑。
美伊点头,跟着老头进了这家人的石木结构的楼房。
室内也没有什么变化。一楼之下的地方,喂养了数头肥猪,隔着木板只能隐隐约约看到。
顺着楼梯,老头给他们带到了二楼的宽阔正厅。正厅中摆放着漂亮的实木长桌,几扇打开的窗户,让空气视野都变好了。
透过窗户,不远处就是他们刚刚经过的集镇,稍显嘈杂。
美伊与上楼的四名士兵沿着长桌的长端坐了下来。剩下两人在楼下守着门口并照看马匹。
一名年轻女仆这个时候为他们呈上了长条面包,在面包旁的陶碟里,放上了食盐。
她拿起一块,撕了一角,其余放回了。味道发酸,口感一般,但还算新鲜。
这酸味应该是缺少小苏打所致,但她完全不知道小苏打的化学成分。
见到他们吃下面包后,老者微笑。
“欧文玛瑞魏斯曾做过疯王的国王之手,但却被疯王剥夺了封地与封号,劳勃成为国王后,恢复了玛瑞魏斯家族头衔,归还了长桌厅和一些封地,但是已经奖励出去的城镇、土地却没法归还,因此,作为补偿,劳勃将靠近长桌厅的皮纸镇税收交给了魏玛瑞斯家族。”
“我刚到封地,你便向他们缴税?”
“我也是最近收到了长桌厅骑士的通知,我也很奇怪,这与往常缴税期并不相同。请您原谅,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盛夏厅已任命了伯爵。”老头叹气。
“看来,玛瑞魏斯伯爵收到消息后就开始行动了,”噶夏尔微笑,“这家伙!真是好算计哦。”
“我很快就会与玛瑞魏斯伯爵谈论小镇的税收归属问题。”一个小镇能有什么税收?她自己就不想收这种税,但肯定不愿意让别人把税收走,“只要记得,以后不要再向他付款就行。”
她需要自己与其他伯爵谈妥村镇权益转移的问题,这是琼恩给她的文书中明确说明的,王室同意附近几个村镇的所有权转移,但不负责替美伊解决补偿问题,这是吃定她有钱,也是故意创造她与周围伯爵的矛盾。
“如果以后拒绝,”老头有些不确定,“他不会允许小镇在他的领地售卖皮纸或做其他生意。”
“您无需向他们售卖这些。”美伊吃完最后一口面包,“价格合适,我会统统收下。”她和自己的手下们不会少用纸张,她有通过文书发布命令的习惯,如今领地稳固,这类消耗不会少。
而且,属于本地的乌鸦起码要几年才能养成,需要五年或许更久才能与其他主要地方建立稳定的信鸦“沟通”方式,其他时候,都需要依靠人来传送。既然是人传送,很多信息就可以用皮纸记录得更加完整、准确。
“当我考察完整个盛夏厅后,就会启动建设,那个时候,这里可能会涌入上万人的建设队伍,无论你产出什么,都会被消化。”
“那当真是好极了。”老头并没有表现出动容。
当事情谈完,老者介绍起他自己的家人来。
他的夫人已经去世,留下了三儿两女,两个女儿均已出嫁,大儿子在劳勃反叛的战争中战死,未留下后代,小儿子在为苦桥充当士兵,只有二儿子在此成家立业,娶了石桥镇镇长的女儿,生下了两个孙子一个女儿。大孙子便是劳勃布什,如今十二岁,小孙子只有六七岁。
长孙女便是给他们奉上面包的那位年轻“女仆”,同样青涩,看到美伊,脸比她的弟弟还要红。
“劳勃在向谁学剑?”美伊询问。
“劳勃随着他父亲学习剑术,但他父亲也只是在长桌厅随着教头学过一段时间而已。大人,我们并非贵族,请不起教头,更承担不了骑士的花费。”老头摇头苦笑,“他一直仰慕那些骑士,所以,剑练得比较勤奋!不过,我想,他作为长孙,只要以后能够继承家业就好。”
“我不想继承家业。”劳勃闷声表达不满,“我姐姐、我弟弟都可以继承。”
她阻止了老头的呵斥。“那你想干什么?”
“成为一名骑士,成为像高个邓肯那样的骑士,他同样不富裕。”他声音铿锵有力,但说完之后脸又红了,“他死在附近,而我刚好出生在附近。”
这是什么道理?她旁边的士兵都笑了,尤以噶夏尔的笑声最大。
“那你应该先追随一位国王。”噶夏尔调笑。
“当我把剑法练得更好的时候,就会去追随国王。”靠自己在这里瞎练不可能“练得更好”。
美伊站了起来,想要离开了。
“你不能变好之后再追随,”她微笑,感觉大部分人都陷在这个错误的观念上,“你应该在追随的路上变好,直至配得上国王。”
“我不明白。”
“高个邓肯爵士在追随国王之前,曾长期侍奉阿兰爵士,在成为骑士后,也曾反复失败。”她轻笑,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子,“想要成为高个邓肯,要先走出院子,经历失败。”
美伊感谢老头提供的午餐后,骑着马,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
然后,她就听到劳勃对着她大喊,“我会离开院子!”
她的小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美伊这时调转马头,返回,奔至老头和劳勃面前停下。她摘下了悬在她战马上的佩剑。
“一件礼物,高个邓肯爵士!”她扔下剑后追上队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