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仪式结束了。
曹操亲手盖下印玺,印泥落下,一个时代就这么过去了。
曹操,廖频,还有那两个——鲁肃跟简雍。
还有最后的流程要过。
铁路要怎么建,启动的钱从哪来,还有物料人手又该如何调派,这些事都得在最后的会上敲定。
“二位,请坐。”
曹操重新坐回主位。
鲁肃跟简雍依言坐下。
“根据协议,京襄铁路南段工程,将由贵我三方共同出资。”
会议由诸葛亮主持,他拿着一份文件开始念。
“我方,将提供全部的技术支持跟核心设备,以及价值五百万金的轨道钢材,折算为项目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一。”
“曹丞相一方,将提供沿线的土地使用权跟行政支持,以及价值三百万金的劳役和物料,折算为百分之十五的股本。”
“因此,剩下百分之三十四的股本,需要荆州与江东方面,提供等值的启动资金与资源,共计……”
诸葛亮报出了一个数字。
鲁肃跟简雍的脸唰的白了。
签约之后,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钱。
他们没那么多钱。
为了在刚才的竞标中胜出,孙权跟刘备早就把各自的家底都掏空了。
盐铁关税还有工匠……
这些都是未来的收益,是画出去的饼,变不成眼下能花的现钱。
可铁路,却是要用真金白银一寸寸铺出来的。
“怎么?”
廖频大概是看穿了他们的窘迫,靠在椅子上,语气很轻松的开口。
“二位先生,面有难色,可是预算上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问的两人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可是一方诸侯的使者,这会儿倒成了吃了饭掏不出钱的食客,别提多尴尬了。
“不瞒廖总经理……”
最终,还是鲁肃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他躬身一揖,姿态放的很低。
“江东……江东府库,眼下确实周转不开。主公为了表示诚意,已经把所有能动用的资金,都当成了竞标的筹码。这第一笔工程款,实在是……”
他没能再说下去。
一旁的简雍,也把头埋的更低了。
荆州比江东还穷,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曹操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他想看看廖频要怎么收场。
“唉,我当是什么大事。”
廖频笑了起来。
“没钱,这是好事。”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钱,还是好事??
这是什么道理?
“二位想想,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你们的主公,为了加入我们这个伟大的事业,已经倾其所有。这份诚意,我们大汉铁路总公司,是看在眼里的。”
“对于这样有诚意的合作伙伴,我们怎么能看着你们为钱发愁呢?”
廖频这话,说的鲁肃跟简雍心里一暖。
他们抬起头,不敢信的看着廖频,眼里全是感激。
“廖太守的意思是……”简雍试探的问。
“我的意思很简单。”
“为了扶持像二位这样优秀的合作伙伴,我们创世纪集团,联合几家大的票号,刚成立了一家银行。”
“银行?”
鲁肃跟简雍都是一头雾水。
“对,大陆发展银行。”
“这家银行的宗旨,就是为所有泛亚铁路联盟的成员,提供低利息长周期的专项贷款,帮助大家解决资金难题。”
贷款?
他们听懂了!!
就是借钱!!
廖频,愿意借钱给他们修路!!
“廖太守……此言当真?!”
“当然。”
“非但如此,考虑到二位是我们的第一批核心伙伴,这笔贷款,我们可以给到最优厚的条件——前三年免息,之后每年,也只收百分之一的利息。怎么样,够朋友吧?”
够朋友?
这跟送钱有什么区别?!
鲁肃跟简雍激动的差点要站起来给廖频磕头了。
他们这感觉,活像是快淹死的人,突然给一把从水里捞了出来。
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太守高义,高义啊!”
简雍激动的有点说不清话,“我代表我主刘皇叔,谢过廖太守的慷慨相助!”
“应该的,应该的。”
廖频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不过嘛,按照我们银行的规矩,这么大一笔贷款,总是需要一点小小的抵押物,走个流程。二位,应该能理解吧?”
“理解,完全理解!”
鲁肃想都没想就答道,“这是应该的。不知……总经理需要我等提供何物作为抵押?”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非就是再多让出几座城的税收,或者多许诺一些未来的利益。
反正,最坏的契约都已经签了,再多加几条,也无所谓了。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
廖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说出他的条件。
“这样吧。”
“你们刚才不是承诺了盐铁专营权跟港口关税吗?”
“那些,都只是未来的收益。我们银行呢,更看重实实在在的资产。”
“我看,不如就把你们两家治下,所有已经找到的,跟未来二十年内将要找到的……嗯,所有矿产,包括铁矿铜矿煤矿还有盐矿……”
“还有,所有港口码头跟渡口的所有权……”
“以及,各地盐铁茶酒的生产贩售跟专营之权……”
“哦对了,还有所有郡县关卡的关税征收权……”
廖频每说出一个词,鲁肃跟简雍脸上的笑意,就僵硬一分。
当他慢条斯理说完这一长串条件,那两人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表情比哭还难看。
一股寒意从两人尾椎骨直冲脑门,比刚才签协议时还要冷。
他们终于明白了。
如果说,刚才的技术协议,断送的是未来。
那么现在这份贷款的抵押清单,就是要抽干他们的现在!
矿产港口盐铁关税……这些是什么?
这是一个政权安身立命的根本!!
把这些东西的所有权跟未来二十年收益全部抵押出去,那跟把整个家底直接送给他,又有什么区别?
“这……这……”
“怎么?二位觉得……不划算?”
廖频故作不解的问。
“这可是用你们未来的主权,来换你们当下的生存。这笔买卖,多值啊。”
“你们要是现在不修路,五年后就是死路一条。要是修了,至少……还能作为我们联邦最富庶的两个省,再风光二十年嘛。”
“省?”
这个陌生的词,让鲁肃跟简雍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们彻底明白了,在廖频的眼中,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主公,早就算不上什么诸侯了。
只是两个……有待整合的……行省。
曹操从头到尾,都端着那杯早就凉透的茶,一言不发。
矿产。
港口。
盐铁。
关税。
曹操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这些东西的价值。
而廖频呢?
他甚至连座位都没有离开。
他就用几句轻飘飘的话,一张写满条款的纸,兵不血刃的,把这一切全收进了口袋。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从陈留起兵,到官渡豪赌,他踩着白骨,在血雨里洗澡,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勉强统一了北方。
他付出的,是百万人的性命,是无数夜晚的辗转反侧,还有鬓角的根根白发。
可他得到的,跟廖频眼前这张清单上的东西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刻,曹操心中那股争霸天下的念头,第一次动摇了。
它不是熄灭,而是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阴影给笼罩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权谋跟赖以打下江山的武力,在这个男人面前,幼稚又可笑。
对方玩的,是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
跟他作对?
那不是一个该有的念头。
那是自取灭亡。
他第一次真切的理解了什么叫天命。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神。
而凡人,在神的面前,除了追随,没有别的选择。
追随他,成为他手里的剑,或许……还能分到一杯羹,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抗拒他,就会被他连着旧的时代一起,碾的粉碎。
曹操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了廖频的身后。
在鲁肃跟简雍那绝望呆滞的目光里,这位权倾天下的大汉丞相,对着廖频,恭恭敬敬的,弯下了他那颗从未对任何人低下的高傲头颅。
“先生的手段,曹某闻所未闻。”
“曹孟德,心服口服。”
“从今日起,但凭先生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