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当真是放肆!”
吏部尚书吴鹏见陈寿竟然如此嚣张,满脸涨红,怒声出口:“皇上面前,陈寿你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御前当众殴打六部侍郎吗!”
严世蕃原是被陈寿这一连串的怒骂,惊的失了声。
此刻见吴鹏开口,正要开口。
却不想。
原本两指怒刺他的陈寿,已经是猛的挥臂横扫。
那如刀似剑的双指。
已经是刺向了吏部尚书吴鹏。
“还有你!”
“我大明朝的吏部尚书!”
“方才严世蕃说要在浙江改稻为桑,让大户购买百姓田地,十石一亩,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好事情。”
“你吴鹏贵为吏部尚书,空负天官之名,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欺上瞒下,说什么若浙江官府不去约束大户低价买地,便要第一个追责浙江官府?”
陈寿一声冷哼。
他也不管这吴鹏是不是吏部尚书。
陈寿直接怒骂道:“吴尚书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既然吴尚书这般威风,先前浙江新安江大堤溃决,为何不见吴尚书追责浙江官府?”
吴鹏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堂堂天官尚书,竟然被人当着皇帝和满朝阁部大员的面,指着鼻子骂。
他双目血红:“你!”
“吴尚书也别你你你了的!”
陈寿却是冷哼了一声,直接打断了盛怒的吴鹏。
“吴尚书难道是要说新安江大堤溃决是天灾?”
“那陈某倒是要问一问吴尚书,若当真是天灾,那浙江河道总管太监李玄为何要悬梁自尽?”
“若当真是天灾,那杭州知府马宁远为何会被胡宗宪下狱?”
“若非人祸,为何今日严世蕃要在御前,举荐高翰文出任杭州知府?”
一连三问。
陈寿那横出的双指,也已经如先前面对严世蕃时一样,指到了吴鹏的眼前。
“浙江杭州、严州二府五县,大堤溃决,百姓受灾至今,分明人祸所致,然而时至今日,本官却未曾见到吏部发出一纸问责。”
“你吏部尚书吴鹏是干什么的!”
最终。
陈寿怒声一喝。
剑指吴鹏这个吏部尚书德不配位,乃是尸位其上之人。
而吴鹏虽为吏部尚书,却也没有严世蕃那等心性。
怒声之下。
竟然是被陈寿逼问的连退数步。
已经是满脸涨红,双目血红一片的吴鹏,若非身后的户部尚书嘉应春伸出了手,恐怕已经是栽倒在地了。
他浑身发颤的抬起手,指向陈寿。
“你!”
“你……”
“你你……”
陈寿却不让分毫:“我若是吴尚书,如今每每入夜合眼之时,恐怕早已被这一次浙江人祸之下,被大水淹死的百姓们扰的睡不着觉了!”
“吴尚书,你夜里可曾见到那些冤死的百姓?可曾听到他们在诉冤情?”
这话一出。
终于。
吴鹏被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大殿内。
一片死寂。
谁能想到。
大明朝堂堂吏部尚书,竟然能被一个年轻人给骂的瘫在了地上。
见着就倒在自己身边的吴鹏。
徐阶终于是眉头微微皱起,侧目看向陈寿:“陈侍读,御前议事,即便互有争执,也是常有之事。可如陈侍读这边,字字诛心,将堂堂吏部尚书逼的瘫坐在地,恐怕太过了吧。纵然吏部渎职,只需据实上疏弹劾便是。难道陈侍读的眼里,连皇上都看不到了吗?”
陈寿侧目看了一眼上方的皇帝。
坐在珠帘后御座上的嘉靖,此刻只是冷眼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看着在这大殿之内,一人怒斥首辅之子严世蕃和吏部尚书吴鹏的陈寿。
随着徐阶对陈寿开口。
嘉靖侧目扫了一眼徐阶,却仍是未曾表态。
他反倒是觉得陈寿今日更盛正月十五那一日。
想到这一点。
嘉靖又看向了徐阶,眼底竟然已经多了一分看热闹的神色。
而在此刻。
陈寿亦是看向徐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徐阁老。”
他虽然只是面带微笑,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让徐阶心中一颤。
就在徐阶直觉不妙,暗恼自己刚才就不该多那么一嘴的时候。
陈寿那如剑的双指。
却已经是再一次的,继严世蕃、吴鹏之后,指向了徐阶。
“徐阁老!”
“汝为内阁次辅,久在朝中,严世蕃先前所言改稻为桑、大户买地一事,徐阁老难道就半分看不出隐患?”
“本官不过在朝为官三年,都能看得出浙江二府五县受灾百姓,若是以十石一亩的价格将地卖掉,往后便再无生计依仗。”
“徐阁老贵为内阁次辅,为朝野内外清流首揆,难道就一点都看不见?”
本就心中暗生不妙的徐阶,此刻听到陈寿如此指责自己,面上一急:“你……”
然而。
徐阶却又有那么一丝恍惚。
此时此刻。
恰如彼时彼刻啊!
正月十五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竟然再一次上演了。
陈寿冷眼看向徐阶。
“浙江二府五县受灾百姓,要被家缠万贯、良田万亩的大户以十石一亩的价格,购买水淹田地。”
“大户为富不仁,灾患当下,官府纵然即将无粮赈济,可这群大户人家却分毫不知为国出力,开仓放粮,广设粥棚,接济百姓。”
“反而要以荒唐至极的十石一亩买进灾民田地。”
“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借灾情,大发国难财!”
“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借国家之名,大行兼并之实!”
“徐阁老贵为内阁次辅,身居庙堂之上,难道是这位子坐的太久,太高。以至于而今,徐阁老都看不到我大明百姓的艰难,听不到我大明百姓的求告了?”
说着话。
陈寿猛的一挥衣袍。
终于是将那久悬横指三人的手臂放下。
但他却是冷哼了一声。
“徐阁老过往为天下士林清流称赞,如今却在朝堂之上不闻不问,不发一言,乃至于本官驳斥严世蕃、吴鹏之错,反倒指责本官殿前失仪?”
“这便是德行高洁之人?”
“这便是清澈如水之辈?”
“若此为清流,那黄河千年之患则不为患,长江万年洪灾则不为灾!”
一声清流不如长江黄河。
将徐阶骂的满面苍白。
陈寿则已经是正身,看向上方的嘉靖。
“皇上!”
“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之灾患,难以乱政,难以亡国。”
“可我大明上至中枢庙堂,下至两京一十三省的人祸,却可乱政,却可亡国!”
“而今浙江五县数十万百姓受灾,即将无粮可食,而朝堂之上所谓衮衮诸公却欺上瞒下,或为一己私利,或冷眼旁观,而无安民之法,使君父难以自处。”
陈寿手抱笏板,面色清冷。
“我大明朝不怕天灾。”
“却怕人祸横行。”
“却怕奸臣当道。”
“而这奸臣!”
“就在这玉熙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