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之中，仿佛有无形的线条牵引，光与影同时扭曲。
马尔科的掌心微抬，镜像如心跳般闪烁不停。
“迎接虚荣的终幕吧。”
低语落下的瞬间，火焰的颜色被抽空。
就连房屋外的夜色与蒸汽，都沉寂下来，交织成一道无声的帷幕。
房间的四壁缓缓崩塌，却没有坠落，而是像舞台布景那样，被一层层折叠、旋转，化作层叠的幻影。
地面被镜面所覆盖，天花板上垂落的煤气灯化为无数碎裂的水晶。
它们悬浮在半空，映出一个又一个倒影。
那是莫兰的倒影。
“这也是......神仆的力量？”
莫兰站在中央，脚下的镜面轻微颤动。
光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像舞台聚光灯，照在他身上。
镜中的“莫兰”们，同时睁开眼。
他们之中，有的身穿神父教袍，手持圣经，低声念诵着神圣的名号。
有的满身血污，双手握着沾血的银刃，嘴角挂着狰狞的笑。
有的半跪在教堂废墟前，似乎正在为逝去的灵魂祈祷。
还有的被五颜六色的触手缠绕，脸上充斥着绝望与悲伤。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交叠，仿佛来自各个维度的合唱：
“你真的还活着吗，莫兰？”
“天使们，是否真的听见了你的祈祷？”
“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想要获得救赎，去往天堂？”
莫兰的眼中闪过一瞬清明，随后又被镜光淹没。
幻象中的自己，开始彼此厮杀、撕咬。
鲜血泼洒，在落地前化为光尘。每一次倒影死亡，他的脑海里就多出一段记忆的崩塌。
教会的圣歌，审判的火光，地狱的低语，还有那双拥抱他的温柔手掌。
“你曾诚心忏悔，却又贪享屠戮。”
“你曾向神祈祷，却又与恶魔缔约。”
“你以救赎为名，却享受堕落的快感。”
那些声音嘶吼着，如狂潮淹没他的意识。
莫兰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镜面反射出的自己也同时跪下，模仿着每一个动作。
“够了......”他的声音嘶哑。
莫兰的呼吸一点点紊乱，意识像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拽住，向深处拖拽。
镜面的光线不再只是反射，而是侵蚀。
他的眼神开始失焦，瞳孔中映着无数个自己在破碎与重组。
“就此沉沦吧。”
马尔科的声音从镜幕之上传来，带着神仆特有的空洞与优雅。
“镜子会记住你的每一滴罪孽，每一个谎言。
你不需要再思考了，虚荣会替你活下去。”
话音回荡间，莫兰的影子被镜光彻底吞噬。
他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又看到另一个自己站起身来。
莫兰在幻境中溃散。
他的身体在倒下，灵魂却在坠落。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腔。
那里不再是肉体，而是一块浮在空气中的碎镜。
它缓缓裂开，裂痕沿着脉搏蔓延，映出无数破碎的倒影。
但也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那枚碎镜的中心。
那是一道黑色的裂隙，像深渊般宁静。
所有的幻象、嘶吼、倒影都在那裂隙边缘震颤、崩塌。
“原来如此。”
莫兰缓缓抬起头，唇角在颤抖，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下一瞬，他的灵魂剧烈膨胀。
整面镜幕发出哀鸣般的碎裂声。
光流倒灌，幻境如同被撕开的幕布，露出扭曲的裂口。
镜幕塌陷的瞬间，莫兰的灵魂从裂隙中挣脱而出，带着无形的火焰与低语。
他没有肉体，只有由光与影勾勒出的轮廓。
胸口那块碎裂的镜心，仍在跳动，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马尔科。”
莫兰的声音不像人类，更像从地狱与梦境之间传出的回响。
马尔科的瞳孔微缩。
镜面重新凝聚，光流自他掌中回旋成阵，灼热的齿轮与银线在空气中交错。
那是爱德华的炼金术。
无数齿轮从虚空浮现，嵌入镜光构成的机械巨偶，冷冽而完美。
每一次旋转，都伴随着信仰与罪孽的摩擦声。
“难怪法斯会对你有这么大的兴趣。”
马尔科的声音沙哑却不失优雅：“连你的灵魂，都染上了恶魔的形状。”
下一瞬，两人的力量在幻境与现实之间爆发。
莫兰的灵魂轮廓剧烈震荡，背后陡然伸出两条蜿蜒的触手。
红色触手如流火般蠕动，空气中燃起猩红的符号。
它的末端鼓起无数泡泡，大小不一，表面闪烁着危险的微光。
第一颗泡泡触及地面，轰然爆开。
只是，那股爆炸声并非单纯的物理轰鸣，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震荡。
蓝色触手展开，表面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五线谱纹路，吸盘张开，蓝色的音符化作透明的波纹，穿透空间，直击马尔科的意识。
马尔科神色一滞，半个身体的镜像防壁瞬间崩裂。
但他没有完全退走，只是身体在震荡中倒退数步。
胸口的银色镜像心脏猛烈跳动，齿轮错位的尖啸划破空气，颇有一种机械美学的质感。
红与蓝的光波尚未散尽，镜面的碎片如雨坠落，在他脚边化作一圈波纹。
“稳住你的灵性，马尔科。”
法斯的虚影在镜光中显现，眼中闪烁着如星辰般冷冽的光。
冰冷的神意降临，压制住他几乎崩散的灵魂。
马尔科的嘴角抽搐着，重新抬手。
他的手臂完全金属化，银色的齿轮在皮肤下狂转，炼金术在空气中快速展开。
破碎的舞台再次拼合，碎片化作无数镜光刀刃，朝莫兰的灵魂齐齐斩下。
那一刻，整片空间都被扭曲的银光吞噬。
莫兰的灵魂被重击，灵光破碎成千万道细线。
神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身体被狠狠甩出幻境的边缘。
现实的空气，重新灌入他的肺部。
莫兰坠回地面，重重砸在满是灰尘与碎石的地板上。
血液，真实的血液，从耳鼻口中同时涌出。
灵魂几乎与肉体分离，光线在他身侧闪烁，如濒死的烛火。
马尔科单膝跪地，喘息着抬眼。
“到此为止了，莫兰。”
黑暗从莫兰胸口的镜裂中蔓延。
莫兰苟延残喘着，微微侧头。
一旁的路西菲尔，正露出满意的笑容。
“选择吧，莫兰。
成为我的神仆，或坠入真正的地狱。”
那声音再次在他脑海响起，低沉、庄严，仿佛来自堕落天穹之下的审判。
空气冷却，时间静止。
莫兰的瞳孔深处，燃起一缕暗金色的光。
黑色的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将神父包裹着。
莫兰的唇角渗出血，却带着微笑。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血液倒流，化为暗色的羽片，从他背后绽出。
镜光失色，火焰重燃。
马尔科的表情在那一刻彻底僵硬。
因为他看见了，莫兰的眼眸，已变成深渊般的金黑色。
他看见了，傲慢公爵的神仆，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