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弥漫的雾气在街角的一盏盏煤气灯间来回盘旋。
剧院的方向,仍闪着火光,远处传来夜巡局的马车声与金属靴踏地的节奏。
蒸汽在夜风中翻涌,带着焦灼的气味。
爱德华半搀着莫兰,黛丽丝提着长裙紧跟身后。
她时不时回头,那座燃烧的剧院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某种被净化的梦魇。
“稳住呼吸,莫兰。”爱德华低声说。
他的怀表仍在微微震动,炼成阵未完全闭合,齿轮的余音在空气里颤抖。
莫兰的触手早已收回,但红蓝两色的灵光仍在皮肤下闪烁,如同潮水在血脉间起伏。
每当街边的路灯闪烁,他体内那股力量便似乎要挣脱束缚般躁动。
呼吸灼热,喉咙干涩,连影子都在微微晃动。
“......我没事。”他低声回应,声音却带着轻微的嘶哑。
小蓝蜷在他肩头,身体酥麻,像一个刚学会哭泣的孩子。
它的表面浮现出淡蓝的五线谱纹路,血色光点顺着吸盘流淌。
这次的灵魂吞噬,让小蓝继承了恶魔的一部分能力。
莫兰能清晰感受到,一种全新的“旋律”。
小蓝张开吸盘,空气骤然被震荡,伴随着低沉的嗡鸣,红色的音符化作无形波纹扩散。
煤气灯的火焰骤然一颤,铁制路牌轻轻作响,连灵性都被撕扯得微微失衡。
高频的震荡穿透夜雾,像恶魔的回声。
莫兰连忙抬手压制,小蓝才缓缓收回触手,血光在皮肤间消散。
【哀鸣奏曲】吞噬了提琴恶魔的灵魂,将其噪音化作了自己的旋律。
他们穿过圣黎昂的夜巷,蒸汽从地底升起,钟楼的影子在雾气中摇曳。
街道尽头是一栋被煤气灯照亮的旧宅。
那是爱德华的住所。
炉火在壁炉中跳动,散发出温柔而温暖的光。
莫兰被扶坐在沙发上,黛丽丝蹲下身,从壁边取来干净的毛巾,拧湿后轻轻擦拭莫兰额头的汗。
虽然她不太理解眼前的神父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她能看出对方受了伤。
爱德华摘下手套,露出右手上那枚隐约闪烁的金色圣痕。
光从掌心流淌,如液态的圣辉,沿着手臂蜿蜒至指尖。
“这是我的圣痕,【治愈恩典】。”爱德华给一旁有些惊诧的黛丽丝解释道。
随着他低声的咏唱,圣痕的纹路亮起,一圈柔和的金光扩散,将莫兰的身体笼罩其中。
空气里弥漫出淡淡的乳白色雾气,仿佛灵性被净化。
莫兰能感觉到体内躁动的力量暂时安静下来,那种撕裂感渐渐远去,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节奏。
爱德华取出炼金药水,瓶中银蓝色的液体在光下微微翻滚。
“这是用灵银花调制的镇灵剂,能稳定精神。”
他用勺子舀起几滴,递给莫兰。
那股苦涩中带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如同清风掠过炙热的心脏。
黛丽丝在旁注视着爱德华,那双平日有些笨拙、总带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显得专注而冷静。
手势精准,连调配药液的动作都透着优雅与节制。
炉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像雕刻出的光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些不敢呼吸。
仿佛那一刻所有的慌乱,在他掌心的光中被驱散。
“他会好的。”爱德华轻声说。
屋外的雾气拍打着窗,模糊的街灯在玻璃上映出摇曳的影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黛丽丝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医生也早点休息。”
爱德华点点头,替她拿起挂在门边的披肩。
“路上小心,雾气还没散。”
“嗯。”
黛丽丝轻轻咬唇,最终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笑,推门离开。
屋外传来马车辘辘声与夜雾翻涌的低鸣,直到门再次关上,房间重新回到静寂。
“她人不错。”莫兰随口说了一句,语气温和。
莫兰靠在沙发上,神情有些恍惚,指尖仍残留着微弱的灵光。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
爱德华看了他一会儿,语气转为认真:
“你该告诉我,在贝斯特乡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诚意。
“你的灵性受损,不是今晚才出现的。
我见过这种症状,这是某种更深层次、涉及灵魂的创口。
不处理好的话,你可能会死,莫兰。”
莫兰垂下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你不必隐瞒。”
爱德华的声音柔和,却很坚定。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炼金术士,或许会劝你去教会。
但我是你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说到这里,抬起眼,语气略微一顿。
“我不会让任何人因此牵连你,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
那句“朋友”,让莫兰的心口微微一紧。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你还在秘银委员会的时候,听说过‘命运之矛’吗?”
“命运之矛?那件圣物?”
炉火发出一声轻响,火舌蜷曲,照亮了爱德华的侧脸。
“我当然听说过。”他缓缓道,“它是教堂早期的遗物之一,被称作‘贯穿真理的审判’,据说连神明的意志都能刺穿。
怎么,你见到这件圣物了?”
莫兰苦笑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按住心口。
“它不仅出现了,还击中过我。”
爱德华的神情瞬间凝重下来。
火星溅起,照亮了莫兰微微发白的脸。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平静。
“那次之后,我的灵魂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只要我动用力量,哪怕只是轻微调动灵性,伤口就会重新裂开。
每一次,都像是被命运之矛再刺一遍。”
爱德华神色沉重,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
“这不是普通的创伤,命运之矛击穿的,不只是血肉,还有灵魂。
你的灵魂结构已经被改写,每一次你使用那种力量,等于在触碰被‘命运’标记的伤口。”
爱德华沉默了片刻,终于站起身,将银怀表收回衣袋。
“明天正好是驱魔小队的例会。
以利亚先生见多识广,他或许能看出伤口的本质,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爱德华语气温和,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你不用一个人背负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