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碾过不算平整的石桥,轮轴发出骨骼摩擦般的噪音。
桥下的莫顿河比较窄,在圣黎昂和贝斯特乡接壤的地方,它更像是一条被挤瘦的护城河。
直到彻底进入贝斯特乡的旷野区域,才能展现出河水的宽广与清澈。
莫兰倚靠在车窗旁,目光穿过那层微微晃动的水面,就能看见不远处倒映着的圣约城堡的阴影。
显然猩红骑士事件过后,城堡的翻修工作已经完成,高耸的钟楼也安静地伫立着。
座椅对面,诺亚正侧躺在车厢地板上酣眠,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荒废的农田,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有的麦秆早已经枯死,风一吹,便像干裂的纸张一样随之翻滚。
莫兰的鼻尖微微抽动,空气里混合着血腥、灰尘,还有某种近似于草药腐烂的气味。
就在这时,马车咯噔一声,猛地驶过一道深浅交错的沟壑。
车厢剧烈震动,木板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将地上的诺亚震得悬空了半秒。
“啊!我的炼金锅要糊了!”
诺亚苏醒,被颠得一头撞在坚硬的座椅上,惨叫着爬起来,头发乱得像上被雷劈过的稻草。
还没弄清状况,就瞧见两根颜色鲜艳的诡异触手,正悬在半空观察着他。
诺亚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一缩。
“冷静点,它们只是在关心你,看看你还有没有气儿。”
诺亚看到莫兰微笑着的慈祥面容,顿时火冒三丈。
“你!你可是神父,怎么能绑架别人呢!”诺亚的眼睛瞪得像要喷火。
“别这么说嘛,你就当做是一次正常的驱魔任务就好了,唯一的区别在于,你会获得更高的酬劳。”
“哼,我猜这件事,驱魔协会肯定不知道吧?”诺亚冷笑一声,双手一摊。
“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从车上跳下去摔成肉饼,也不会要你一个铜便士的!”
“是吗?”莫兰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诺亚的嘴角抽了抽,眼神闪烁:“银先令?”
“是金镑。”莫兰淡淡说道。
诺亚眯着眼睛,摸了摸刚才撞到的地方:“哎呀,这点小事情,明明可以直接跟我诺亚提一嘴就好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
以我的炼金术实力,放眼整个格里芬克王国,还能有我解决不了的事件?”
莫兰很清楚,这种人只要靠近钱袋,就会变得温顺。
“话说回来,我们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做什么?”诺亚揉着脖子,佯装漫不经心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
马车一路驶进乡镇,沿途的景象逐渐从荒地变成了略有生机的田野。
孩子们在远处的围栏边追逐,中央广场上立着一座石制喷泉,水流细若银丝。
直到傍晚时分,二人终于在旧道口的一家旅店门口下了车。
灰野兔旅店是一栋两层的老建筑,外墙刷着白灰,常春藤爬满窗沿。
莫兰跳下车,付了车夫1枚银先令,又拉着还在抱怨泥点溅到鞋上的诺亚,走进了旅店。
铜铃一响,一股温热的啤酒味和木柴香气迎面扑来。
柜台后的女老板穿着鲜艳花色的衣裙,正擦着桌子。
她抬头一看来客的装扮,尤其是莫兰的黑色教袍,眼神立刻变得热络起来:
“帅哥们,你们应该是从圣黎昂来的吧?真是稀奇,最近可没多少人愿意往这边跑。”
她说笑着,声音爽朗如银铃,带着些特有的乡音。
“难得的好地方,自然要多住上几晚。”莫兰微微一笑,把皮手套摘下来。
诺亚则凑到莫兰耳边,小声嘀咕:“怎么还住下了,我以为就一会儿的事?”
“最少要调查两三天吧,而且天已经暗下来了,在这种光线下行动只会降低生存率。”
女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语气热情得像迎接久别重逢的亲戚。
“二楼还有两间单人房,窗外能看见松树林。要是想便宜点,也有双人间,1银先令5铜便士一晚。”
“很好,我们要一间双人间。”莫兰淡定回答。
“不是?你要让我跟你睡一个房间?”诺亚的声音一下子拔高。
“那肯定,不然怕你半夜就跑了。”
诺亚叉着腰,一副要据理力争的模样,下一秒却被莫兰那淡漠的眼神,盯得声音发虚。
莫兰从女老板那里得知,灰野兔旅店是一家乡村酒馆和驿站居所的结合体。
木质吧台后摆放着整排的酒桶,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火光。
炉火里正烧着柴,空气里弥漫着麦芽酒与炖汤混合的香气。
几张长木桌随意摆放,旅客与当地村民混坐一处,有人抽着烟斗,有人正拍着桌子大笑。
在莫兰看来,这里的气氛可比什么慈善晚宴要好多了。
就算不是为了调查墓地,有空来这里旅游一段时间,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地方不错。”莫兰环顾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先住上三天吧。”
“三天?”诺亚语气震惊,“我可没带钱,你可别想着我来付房费。”
“怎么,马车的钱我都给你优惠了,这点房钱还不愿意支付吗?”莫兰一脸平静,“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是你的态度,我们必须彼此信任才能更好地合作,不是吗?”
“什么合作,我就是个受害者,我......”
话还没说完,莫兰已经露出了那副过分和气的笑容。
神父将青年拉到旅店的角落里,两根触手在他肩头轻轻搭上,随后慢悠悠地摸索着。
“哎呦,你别、别,哈哈哈哈——”
莫兰的触手灵活地钻进诺亚的外套,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伴着青年断断续续的笑声响起。
“别别别,那里可是......”
片刻过后,触手们果然搜出来不少钱币,还有很多不知道作用的小物件。
诺亚衣服裤兜就像个小型垃圾场,莫兰甚至还发现了上次战斗出现过的那只黑手套。
诺亚脸色一变,立刻伸手夺回去,紧紧攥在怀里:“这可是传家宝,碰不得!”
莫兰叹了口气,懒得继续追问,触手一抖,把刚搜出来的一小堆硬币放回他掌心一半,“和平”地平摊了房钱。
简单吃过晚饭后,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灰野兔旅店的双人间虽说算不上舒适,却也干净整洁。两张铺着粗麻床单的木床,一张矮桌,角落里是装满洗脸水的铁盆。
诺亚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抱着枕头咕哝了几句睡去。
莫兰脱下外套挂在床头,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着从楼下买来的果酒。
钟声之后,风里隐约传来啜泣般的呜咽。
莫兰目光一凝,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略显发潮的木窗。
远处的田埂如波浪起伏,只有稀疏的树影在风中晃动。
一只黑色乌鸦从麦田的上方飞过,月光在它的羽尖闪了一瞬寒光。
莫兰总觉得,这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只乌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