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餐发放的第二天，圣礼拜堂就开始践行务实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结合理论。
除了疲倦的神父修女学徒，以及依旧望不到头的队伍，还在大门口增设了一个闪亮亮的募捐箱。
侧面用金色的花体字雕刻着：“您的每一次奉献，都象征着对信仰心怀虔诚。
您投进的每一枚硬币，都将用于重建更优雅、美好的拉斐尔圣像。”
莫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泛着光泽的银币、一张张揉皱的纸钞，被小心翼翼地塞进箱子。
毫无疑问，信仰是可以换算成摸得到的财富的。
在智慧的路人看来，恶魔之所以频繁出现，甚至造成了修道院这样的惨案，并不是因为悲剧或者邪恶的诞生，而是基于某些更为直观的原因。
比如，他们已经自发地总结出了悲剧的源头。
很显然，之前白鸽修道院门口的那座花环圣母像，过于老旧了，已经起不到“驱魔”的作用了。
一想到他们之中，没有人见过天使，也没有人因信仰获得任何力量，还愿意将兜里唯一可能买到幸福的事物，毫无保留地扔了出去。
莫兰只觉得，地狱的恶魔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他机械式地发放着面包片、胡思乱想时，一个穿着破了洞西装的青年走了过来。
“早安，神父大人。圣母在上，愿拉斐尔庇佑你我幸福健康。”
怎么了抢了我的台词......
莫兰微笑着面对眼前这个棕发青年，笑得嘴角有些麻木：“你好，年轻人，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诺亚·费雷尔，神父大人。”诺亚握着莫兰的手，深深地鞠了一躬，举止像是在参拜葬礼上的神父。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虔诚的圣母教信徒，拉斐尔的美名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
是吗，那很虔诚了。
青年低着头，语气笃定得像在诵读某种祷文。
他的手掌温热而僵硬，死死握着莫兰。
“是吗，那你一定会被拉斐尔注视到。
她的花环会垂落在你头上，她的祝福会让你在痛苦中仍能微笑。”
“真的吗，太谢谢您了，神父大人。”
“是的，如果想要获得更深层次的注视，可以移步至这边的募捐箱......”
“那请问，神父，我该如何见到拉斐尔的本尊呢？”
“啊？”
莫兰本想敷衍过去，可诺亚的眼神却骤然一亮。
“我到底该怎么做，神父大人？我在一些书上看到，禁食七天，再全身赤裸着浸泡在圣水里游泳，就能够见到拉斐尔的真容，请问这是真的吗？”
诺亚越说越兴奋，一手死死攥住莫兰，拽得他有些生疼。
虽然小红此时就趴在莫兰的胳膊上，神父只需要轻轻扭动手指，就能把眼前这个疯子信徒的手腕拧断。
但那样毕竟有些过于残忍了，不是莫兰这种慈悲人设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莫兰并没有说什么“你需要献上灵魂和肉体”这样的大实话，而是说：
“不必担心，孩子，拉斐尔大人一直在天上注视着她的子民。你的所作所为，终会感动天使，为你开辟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诺亚几乎就要从眼角里挤出一滴泪水，身后的信徒们也感慨着天使们的仁慈与博爱。
似乎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诺亚另一只握着盛满圣水纸杯的手，轻轻晃动，指缝间有什么黑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滑落进液体中。
“圣母啊，见证我纯洁的心吧，我将吃下圣餐，饮下圣水，洗去尘世的污秽！”
诺亚故作夸张地双手捧杯，眼看就要喝下去。
下一刻，空气里传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莫兰抽动鼻子，感觉闻到了某种烧焦的糊味。
咕嘟咕嘟......
纸杯里原本淡红色的葡萄酒，突然冒起了泡泡，气味愈发刺鼻难闻。
诺亚颤抖着双手，终究是没有喝下，神情惊恐。
仅仅几秒过后，那澄澈的液体就开始发黑、沸腾、膨胀，翻滚出黑焦油似的泡沫。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神父大人？”诺亚大喊道，手里的纸杯已经扔在了地上。
莫兰皱了皱眉，这看上去是黑焦油，但怎么感觉并不像是恶魔在搞鬼。
“神血！神血变异了！有恶魔啊！恶魔出现了！”
诺亚双手扒着脸，尖锐的叫喊声贯穿了整条街道。
后方排队的人群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地上的黑色圣水开始沸腾冒泡，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学徒们纷纷扔下了手里的圣餐篮子，有的跪地祈祷，有的在空中比划着十字架。
就连莫兰身旁的埃琳娜也尖叫着，一路小跑了出去，嘴里不停地念诵着“拉斐尔保佑”。
“大家先冷静一下，这不是恶魔......”
然而莫兰刚说完，那残余在地上的滚烫的黑色液体，就开始迅速膨胀，化成一股冒烟的黑喷泉。
液体沿着石砖的缝隙扩散，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大声响，像是地狱的恶魔在咆哮。
“天呐！恶魔！恶魔就要出现了！”一旁的诺亚还在大叫。
圣餐散落一地，圣水桶也滚翻，人群朝着各个方向随机移动，就连街上的野狗也来凑热闹。
那黑色的喷泉开始产生分支的小水柱，它们就像是有意识一样，被操控着，开始追逐周围的人群，增加恐慌的程度。
莫兰当然并不在乎，他见过比这更地狱的景象。
黑水泼了过来，莫兰闪过，但还是被打湿了衣袖。
只是那黑水没有任何攻击力，莫兰嗅了嗅，也只是硫磺和葡萄酒混合的气味。
黑水冒着白烟，浓雾弥漫。
转眼间，刚才还在和神父诉说信仰的诺亚，已经不见了踪影。
圣水本身肯定没有问题，有问题，应该是碰过圣水杯的人。
莫兰深吸一口气，指尖一抬。
袖子里的小蓝悄悄地吐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爆裂泡影】，瞄准控制后，在无人的烟雾里爆开了。
虽然爆炸的巨响让尖叫的人群们更加惊恐了，但冲击的热浪还是将大半的白雾卷走了。
莫兰眯着眼，搜索着四周。
只见人群之中，那熟悉的棕色短发，正抱着闪闪发光的募捐箱，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着。
“好好好，你要这么玩是吧，诺亚。”
莫兰低笑着，默默卷起触手，拔腿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