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仁转过身，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捡回来、一手带大的孩子。二虎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抓着裤子，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爷爷，”二虎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一整晚，甚至是一整年的话，“你们是不是都会离开我？”
“我是不是……注定只能陪你们走很短的一段路，然后就像我爹娘一样，变成地里的一个坟包，被你们慢慢忘记？”
仙人和凡人的区别。这四个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地割在这爷孙俩中间。二虎不是嫉妒妞妞，他是害怕。他害怕自己拼命练武，拼命追赶，最后却发现，自己和爷爷、和妞妞，早就不是同一种人了。
齐仁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他看着二虎那张还带着孩子气却硬要装成熟的脸，想起了前世今生无数的离别。在修仙界，凡人就像野草，一年一枯荣；而修仙者就像常青树，看着岁月流逝。
这确实是个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但他不能这么直接说。如果现在点头承认，二虎的心气就彻底没了。
齐仁慢慢走到桌子旁边，没有说话。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破天荒地给二虎面前的杯子也倒满了灵酒。这酒平时他都不让二虎多喝的。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晃动，映出二虎惊讶的脸。
“二虎，喝了。”齐仁平静地说。
二虎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口喝干。辛辣的灵酒顺着喉咙下去，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也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
“你说得对。”齐仁坐下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二虎，“修仙的人确实活得长。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会看着你老去，甚至看着你的孩子老去。”
二虎的身体抖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
“但是，”齐仁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谁告诉你只有修仙的人才配叫'人'？谁告诉你凡人只能是路边的尘土？”
齐仁伸出瘦瘦的手指，用力地点了点二虎结实的胸膛：
“妞妞去修仙，追求的是长生不老、自由自在；你去练武，追求的是保护身边的人。走的路不一样，不代表就不能一起走！修仙界是有筑基、金丹，但凡人的武道练到最高境界，也有宗师、武圣！就算是凡人的身体，如果能以武入道，一样能打败仙人！”
这当然是齐仁在给二虎画大饼，或者说是一种美好的期望。但在这一刻，这是二虎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齐仁看着二虎渐渐亮起来的眼睛，语气缓和下来，声音里带上了爷爷特有的温暖：
“二虎，你记住了。不管以后我活多久，不管我变成了多厉害的符师还是修仙老祖。只要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会答应你。仙人和凡人的区别是天定的，但我们爷孙的感情，是人定的。老天管不着这个。”
“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只要你的拳头还硬一天，你就不是累赘。你是我齐仁的孙子，就算是凡人，也要做这世上最有骨气的凡人。明白了吗？”
二虎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不让它流下来。那一刻，少年心里那座叫做“自卑”的大山倒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叫做“志气”的火焰。
“明白了！”二虎猛地擦了一把脸，声音响亮，震得桌上的空杯子都在响，“爷爷，我一定好好练武！等妞妞以后回来，我要让她看看，我不比那些修仙的人差！”
齐仁笑了，那是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颗希望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虽然仙人和凡人的区别依然是横在未来的巨大鸿沟，但至少今天晚上，他们爷孙俩还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二虎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他没有急着喝，而是双手捧着杯子，看着齐仁说：“爷爷，我会努力的。就算不能像你们一样活几百年，我也要在这几十年里活出个样子来。”
齐仁点点头，也端起自己的酒杯：“好，有志气。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练武和修仙一样，都要吃苦，都要坚持。只要你肯下功夫，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二虎重重地点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这次他没有被呛到，反而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爷孙俩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练武要注意的事情，齐仁还答应明天开始教二虎一些新的拳法。虽然二虎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修仙者那样飞天遁地，但他现在明白了，在地上脚踏实地地走，一样能走出自己的路。
等到酒楼伙计又来催的时候，齐仁才带着二虎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二虎的脚步明显比来的时候坚定了很多。
他看着坊市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修仙者，不再觉得自卑，而是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凡人一样可以很了不起。
齐仁看着二虎挺直的背影，心里既欣慰又有些发酸。他知道，从今晚开始，这个孩子真正长大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仙凡之间的差距依然存在，但至少现在，二虎找到了继续前进的勇气和方向。
一天后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太阳才露出一点光，玄天宗的接引飞舟就准时来了。
巨大的飞舟影子盖住了整个坊市广场，船身上闪着灵光，看起来特别气派，让围观的凡人和修为不高的修士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广场中间早就站了二十多个半大孩子，除了周家选中的周霖、周瀚他们占了一大半外，还有坊市里散修的孩子，以及附近村子里运气好测出灵根的幸运儿。
至于以前很威风的陆家，因为之前出了事，这次一个人都没选上，反而显得周家的人特别多。
齐仁站在人群边上，把周瀚、周萱等四个平时跟着他学画符的记名弟子叫到面前。
看着这几个穿着周家特制衣服、装备很好的孩子，齐仁心里很清楚。他们靠着周家这棵大树，又有家族给的资源，普通的低阶符箓和灵石根本不缺，给多了反而显得不值钱，不如给点真正能保命的东西。